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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占领荆州后,把这头牛杀了给士兵吃!”
当年王衍兵败被俘,临死前叹息说:“我辈才德虽然不如古人,如果当初不是整天清谈游乐,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这个悔悟与桓温的感叹并无二致。
袁宏以无中生有的理由抵触桓温,并非两人私交不谐。桓温的慨叹,也不全是为西晋亡国的历史责任而发。西晋衰亡,清谈误国的名士固然有责任,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控制兵权的诸王内战。倒是南渡以后,士族门阀控制朝政,皇帝被架空,宗室衰弱,甚至一度有“王与马(琅琊王氏与司马皇室),共天下”的说法。
袁宏出身高门陈郡袁氏,三国时的袁术、袁绍也出自这个家族。如今士族们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桓温在一次次战争中扩大实力。他们需要各家利益均沾的无为偏安,而非进取有为的强人政治。桓氏一门独大,打破了各家士族的平衡。桓温此次北伐,处处能感觉到士族们的怀疑、掣肘和怠工。
朝廷中,以丞相司马昱为首的名士诸臣,对桓温奏报的事项经常拖延,有些甚至终年得不到批复。桓温曾向司马昱抱怨,希望朝廷能提高效率。司马昱的回答是:“朝廷事务千头万绪,哪里快得起来?”①
① 《世说新语·政事第三》。
某次北征归来,桓温与一位擅长清谈的名士相遇,对士族们的苟且偷安、终日沉溺玄谈表示不屑。这位名士回答:“晋朝自有天佑,哪里是凡人的功劳?”
另一种说法是,他看桓温衣甲严整,故意挑衅提问:“老贼这身打扮,准备干什么?”桓温答:“我不这样,卿辈哪里能安心坐谈?”①
① 《世说新语·排调第二十五》。
桓温也是士族的一员,无法和他们决裂。他父亲是南渡一代的名士,担任地方长官时与叛军作战身死。所以桓氏家族得到了士族们的承认,地位又升了一等。桓温少年时娶皇室公主,成为驸马,他夫人南康公主,其母出自著名的颍川庾氏。这个家族和琅琊王氏一起,掌控东晋前期政权。
桓温的幕府中集合了当时几乎所有的名门人士,如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陈郡谢氏、高平郗氏。和袁宏一样,他们也常在适当的机会和场合,给雄心勃发的桓温一点小小的难堪,提醒他不要忘本——士族群体的利益和尊严不容侵犯。
袁宏职务是桓温的记室,掌管幕府的文书事务。桓温很欣赏袁宏的文采,他也需要表现士族的文雅和潇洒。北征一路上,袁宏都在写作骈文《北征赋》,并随时读给桓温听。桓温也常提出修改意见。
河道穿越莽林荒野。楼船载着一群雍容舒缓的衣冠名士,飘摇驶向北方。
陆地行舟
船队经过下邳,到达萧条的彭城。这是楚霸王项羽建都之地。向北不远是汉高祖刘邦的家乡沛县。向西不及百里是桓温的故乡,谯郡龙亢县。
此次北伐,桓温统帅着东晋最精锐的武装——来自荆、江、扬、徐四州的四万将士。西方的豫州刺史袁真也由他指挥,正带万余兵力从寿阳北上,向洛阳方向进发。按计划,肃清了河南的鲜卑军队后,东西两路晋军将会师黄河,向邺城开进。
这个计划,是桓温和他的得力助手、年方二十七岁的郗超①,总结前两次北伐的经验教训,深思熟虑而来。
① 《晋书·郗超传》仅载其“年四十二,先(其父)愔卒”,不知何年。郗愔卒于太元九年(384),据《世说新语》,太元八年底淝水之战时,郗超尚在世,可推测其应亦卒于太元九年。如此,369年桓温北伐前燕时,郗超二十七岁。
南渡五十年来,移民们都已经习惯了江南水乡的舟楫生活。南方缺少马匹,不仅骑兵不足,拖曳车辆的畜力也难保证。北伐的后勤保障,只能依靠江南航船。
彭城向北方,本有两条水道可通黄河。
一条是向正北,继续溯泗水而上。在三国时,曹魏为了向南方战场运输物资,曾在泗水上游开挖运河,使它和黄河沟通。
另一条,是向西偏北,溯汴水而上进入黄河。汴水是黄河向南的一条支流,河口名“石门”。但由于多年战乱,无人修整,石门水口已经被泥沙淤积,所以汴河已经断流。
桓温的计划,是自己带主力为东路军,溯泗水北上,进入黄河。袁真部为西路,从陆路北上,占领黄河岸边的虎牢城,掘开石门水口,恢复汴水流量,使黄河、泗水、汴水成为一个连贯沟通的大三角形,后续部队便可以从彭城舟行至虎牢,光复旧都洛阳。袁真部也可以得到水军支援,北渡黄河,和主力一起进攻河北。
淮河以北降雨稀少,河流水量有限。所以桓温要在四月开始北伐,到六、七月间北方降水最集中、河流水量最充沛时,进抵泗水上游,才能保证水深足以通行舟船,顺利驶入黄河。
从彭城溯泗水北上三百里,是前燕军队控制的湖陆城。这里是彭城和黄河的中间点。扼守此城,就能截断晋军北上道路,但鲜卑人对河南腹地的防务不太重视,驻军很少。六月,晋军没费太大力气就攻克了湖陆城,俘虏守将慕容忠。到这里,泗水不再具有利用价值,需借助旧运河到达巨野泽。巨野泽是个大湖泊,循着从它流出的清水,可以进入黄河。
占领湖陆城后桓温发现,天气对他十分不利:北方持续亢旱无雨,旧运河已经干涸,巨野泽的水面也大大缩减——星相有时并不可靠。
桓温还有一个预案:命令士兵们将东北方的汶水改道,将其导入巨野泽、清水。汶水本来是泗水的支流,这项工程要把它的下游向北移动;同时还要深挖旧运河,以便从巨野泽引水通航。
数万士兵和就近征发的民伕一起从事这项工程。他们一边警惕着鲜卑人可能发动的攻势,一边全力挖掘沟渠。六月骄阳似火,大地灼热蒸腾,士兵们只能在夜间借着月光加紧施工。
袁宏在他的文章里惜墨如金地提及了这个艰巨工程:“于是背梁山,截汶波,汛清济,傍祀阿……”①
① 《初学记》卷六。
晋军忙于开通水道,燕军自然不会坐视。下邳王慕容厉率领二万步骑混合部队从虎牢方向赶来。桓温急忙调主力西进迎击。两军迎面相遇,晋军悬军深入,身处敌境,置之死地而后生,把燕军打得大败,慕容厉单马逃走——当然,晋军方面也可能夸大了敌军的规模,同时也是夸大自己的战绩,这种做法历来颇为流行。
前燕又派名将傅颜①从河北增援河南。这支燕军刚刚渡过黄河,就被晋军前锋击溃。②
① 傅颜是燕人史书中的名字,晋人史书都称他为傅末波。“末波”是鲜卑人常见名字,西晋末年段部鲜卑亦有名末波者。
② 《晋书·桓温传》《晋书·慕容暐载记》都曾记载傅颜(末波)战败处为“林渚”,但具体方位不详。《资治通鉴》胡三省注认为当在新郑附近,恐非。盖应在黄河南岸靠近巨野泽之地。另,《资治通鉴》此年先记桓温开巨野泽、入黄河,后又载攻湖陆、战黄墟、败傅颜三战。此应是时间顺序错误。桓温此三战,应发生在开通入黄河的水道之前。
三个月后,汶水改道终于成功,旧运河也完成深挖。宝贵的、浑浊的河水一寸寸涨了起来。和淮河、泗水比,这点水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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