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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叙述者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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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朋友:
  我很高兴您鼓励我谈谈长篇小说的结构,即那个手工艺问题:作为一个和谐又充满活力的整体,这个手工艺支撑着让我们眼花缭乱的虚构故事,其说服力又是如此巨大,以致我们觉得这些故事是独立自主、自然发生、自给自足的产物。但是,我们已经知道它们仅仅是表面如此而已。实际可不是这样,它们已经成功地通过文字和编造故事的娴熟技巧形成了魔术,并把那种幻觉传染到我们身上。前面我们已经谈过了叙事风格。现在应该考虑一下与组织构成长篇小说素材、小说家为赋予编造的内容以感染力所使用的技巧的有关问题了。
  准备写故事的人应该面对的种种问题或者挑战,按照顾序可以分为四大类:
  一、叙述者
  二、空间
  三、时间
  四、现实的水平
  也就是说,这涉及到讲述故事的人,涉及到出现在整个小说中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三个视角。一部虚构的小说能否令人震惊、感动、兴奋或者讨厌,如同取决于风格是否有效一样,也取决于对这三个角度的选择和把握。
  我想今天我们先谈谈叙述者吧,叙述者是任何长篇小说(毫无例外)中最重要的人物,在某种程度上,其他人物的存在都要取决于他。但是,首先应该消除一种误解:经常有人把讲述故事的叙述者与写作故事的人混为一谈.这是个极大的错误,甚至有许多小说家犯有此病,他们因为决定用第一人称来讲述故事并且由于明显使用了自传作为题材,便认为自己是虚构小说的叙述者。这是错误的。叙述者是用话语制作出来的实体,而不是像作者那样通常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叙述者是为讲述的长篇小说的运转而存在的,在他讲述故事的同时(虚构的界限就是他存在的天地),小说作者的生活更为丰富多彩,他先于小说的写作而存在,并于小说完成后继续存在,甚至在作者写小说时,也不会把自己的生活完全吸收进去。叙述者永远是个编造出来的人物,是个虚构出来的角色,与叙述者讲述出来的其他人物是一样的,但他比其他人物重要,因为其他人物能否让我们接受他们的道理、让我们觉得他们是玩偶或者滑稽角色就取决于叙述者的行为方式-一或表现或隐藏,或急或慢,或明说或回避,或饶舌或节制,或嬉戏或严肃。叙述者的行为对于一个故事内部的连贯性是具有决定意义的,而连贯性则是故事具有说服力的关键因素。
  小说作者应该解决的第一个问题是:谁来讲故事?这看上去似乎有不计其数的可能性,但就一般情况而言,实际上可以归纳为三种选择:一个由书中人物来充当的叙述者,一个置身于故事之外、无所不知的叙述者,一个不清楚是从故事天地内部还是外部讲述故事的叙述者。前两种是具有古老传统的叙述者,第三种相反,根底极浅,是现代小说的一种产物。
  为查明作者的选择,只要验证一下故事是用语法的哪一个人称叙述的即可:是他,是我,还是你。叙述者说话的语法人称表明了他在叙事空间中的位置。如果他用我来叙述(用我们的情况很少,但也不是不可能,想想圣埃克絮佩里的《要塞》,或者斯坦贝克的《愤怒的葡萄》中的许多章节),那么他就是在空间之内,不断地与故事中的人物交往。假如他用第三人称他来叙述,那他就在叙事空间之外,如同在许多古典小说中发生的那样,他是个无所不知的叙述者,他模仿万能的上帝,可以看到万物的一切,即叙事天地中无限大和无限小的一切,但他并不属于这个叙事世界,而是从外部向我们展示这个世界,自寰宇鸟瞰人间。
  用第二人称你讲故事的叙述者处于空间的哪一个部分?比如,米歇尔·布托③的《时间的运用》、卡洛斯·富恩特斯⑥的《清风》、胡安·戈伊迪索罗③的《无地的胡安》、米盖尔·德里维斯⑥的《与马里奥在一起的五个小时》以及曼努埃尔·瓦斯盖斯·蒙塔尔万⑦的《卡林德斯》。这没有办法事先知道,只能根据第二人称所处的位置。但是,这个你也有可能是一个无所不知的叙述者,置身于叙事世界之外,发号施令,指挥故事的展开,于是事情就会按照他那专制的意志和上帝才享有的无限权力发生。但也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形:这个叙述者是一种分裂出来的意识。他以你为借口,自言自语,是个有些精神分裂的人物一一叙述者,虽然已经卷入情节,却通过精神分裂症的样子装作与读者保持一致(有时是与他自己保持一致)。在用第二人称讲述故事的长篇小说里,没有办法准确地知道谁是叙述者,只有通过小说内部的说明才能推测出来。
  我们把任何小说中存在的叙述者占据的空间与叙事空间之间的关系称作空间视角,我们假设它是叙述者根据语法人称确定的,那么有以下三种可能性:
  一、人物兼叙述者,用第一人称讲述故事,叙述者空间和叙述空间混淆在一个视角里;
  二、无所不知的叙述者,用第三人称讲述故事,占据的空间区别并独立于故事发生的空间;
  三、含糊不清的叙述者,隐藏在语法第二人称的背后,你可能是无所不知和高高在上的叙述者的声音,他从叙事空间之外神气地命令小说事件的发生;或者他是人物兼叙述者的声音,卷入情节中,由于胆怯、狡诈、精神分裂或者纯粹随心所欲,在对读者说话的同时,大发神经,自言自语。
  我猜想,经过上述这番简化之后,您会觉得空间视角是非常清楚的,是只要匆匆扫过小说的前几行之后就可以确定的东西。如果我们就停留在这样抽象的泛论之中的话,事情的确如此,但是当我们接触具体问题、个别情况时,我们会发现:在那个简化的框架之中,还存放着各种各样的变化,这样就使得每个作家选择好一个讲述自己故事的空间视角之后,可以拥有一片发明、创造、改革、调整的广阔天地,即发挥独创与自由的空白。
  您还记得《堂吉诃德》的开头吗?可以肯定您是记得的,因为它是我们脑海中最值得记忆的小说开头之一:在拉曼却地区的某个村镇,地名我就不想提了……按照上面的分类,毫无疑问,小说的叙述者定位在第一人称,是从我说起的,因此这是个人物兼叙述者,其空间就在故事本身。但是,我们很快就发现这个叙述者虽然不时地像在第一句话里那样插话并且用我来说话,可他根本不是人物兼叙述者,而是一个可与上帝匹敌的典型的无所不知的叙述者,因为他从一个包罗万象的外部视角给我们讲述故事,仿佛是从外界、从他的角度在说话。实际上,他是用他来叙事,只有少数场合例外,比如开头那样,他变成了第一人称,用一种爱出风头、分散人们注意力的我的神情站在读者面前讲话(因为他在一个他并不参与其间的故事里突然出现,是个免费的节目,是故意分散读者对故事所发生事件的注意)。这种空间视角的变化或者跳跃一一从我跳到他,从一个无所不知的叙述者跳到人物兼叙述者身上,或者向相反方向的跳跃一一改变着视角,改变着叙事内容的距离,这可以有道理,也可以没有道理。如果没有道理,如果通过这些空间视角的变化,我们只是看了一场叙述者无所不知的廉价炫耀,那么这造成的不连贯性就可能破坏幻觉,从而削弱故事的说服力。
  但是,这会让我们产生叙述者享受着变化无常的命运的想法,还会让我们想到:叙述者有可能经受种种变化,不断地通过语法人称的跳跃改变着展开叙事内容的视角。
  现在我们来看一些这类变化无常的有趣事例、一些叙述者改变或者调整空间视角的例证。您肯定会记得《白鲸》的开头,这是世界小说中又一个令人震动的开头:叫我以实玛利好了。(就假设我叫以实玛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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