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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袭南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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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开到洛阳,如果晋军再不退兵,秦、晋之间将发生大战……

看完书信,刘裕招呼秦使走近说:“你回去告诉姚兴,我灭燕之后,养兵三年,然后将进取洛阳、关中。今天如果姚兴胆敢救燕,就请他速来,我正好把两件事一起办了!”

刘穆之听说有秦使来见刘裕,急忙赶到刘裕帐中,秦使已经离去了。刘裕将对话告诉刘穆之。刘穆之感觉事态严重,抱怨说:“平常无论大小事务,您都和我一起谋划。这种大事怎么能轻率回复!这种大话不但吓不倒姚兴,反倒会惹他愤怒。如果广固未克、羌兵又来,我们怎么对付?”

刘裕笑了笑回答:“这是兵机,你不了解,所以没有通知你。兵贵神速——如果羌人真要出兵,只会担心我军发觉,怎么会先遣使声明?所以这肯定是故作声势。如今姚兴能顾上自保就不错了,怎么还能来救人!”

果然,就在上个月,姚兴亲自率军进攻赫连勃勃,大败而归,关中处于匈奴人威胁之下。姚兴急忙派使者追赶增援慕容超的秦军,命他们尽快回长安,这支军队已经开到了河南洛阳,又掉头西归。张纲欺诈之言居然成真。但姚兴不甘心南燕被刘裕吞并,就派使者送信进行恫吓,却被刘裕识破。

南燕的韩范使团随秦军行至洛阳,又眼看着秦军受命班师回长安,不禁仰天长叹:“天命是要灭燕了!”他想率使团赶回广固,行至燕境,却发现都已被晋军占领,陷入进退维谷之境。他的一名部下主动投奔了刘裕,并向刘裕推荐说,韩范是南燕文臣之望,如能招降,肯定可以争取广固人出降。

刘裕于是命幕僚给韩范发信劝降,承诺任命他为晋廷的散骑常侍。这是朝廷门下省的职位,在皇帝身边担任顾问,高贵清要,历来只有高级士族才能担任,跟随刘裕起兵的诸将也难以获此殊荣。

收到刘裕书信,韩范一行有不同意见。有人劝他投奔后秦。韩范思考一番后说:“刘裕起自布衣,诛灭桓玄、兴复晋室;如今举兵伐燕,所向无敌,大概是有上天之命,人力难以挽回。燕国灭亡后,下一个定然是秦国。我这次如果投奔秦国,难免还要受一次亡国之辱。”于是他下决心投向刘裕。

刘裕和韩范同乘一车,在城下巡视。城上燕军看到,知道秦援兵彻底无望了。

天气进入隆冬时节,战场被大雪覆盖。围城已经持续了半年,城内人缺少粮食,体质虚弱,越来越多的人患软脚病,瘫痪不能行走。有传闻说,这是因为晋军断绝城内水源,堵塞了渑水上游的五龙口所致。据说当年石虎进攻割据此地的曹嶷,便有术士献此策;后慕容垂在此攻段龛,亦是如此。这次同样是有术士给刘裕献计,南燕已难逃覆亡命运。负责管理朝廷档案的兰台令张光劝慕容超出降。慕容超怒不可遏,亲手挥刀砍死了他。

慕容末路

双方在围城中迎来了新的一年。南燕君臣都在城头坚守,新年的朝会也在城楼上举行。慕容超下令杀死瘦弱有伤的战马为食,给将士们庆贺新春,还宣布给文武臣僚普增官爵。

慕容超和宠姬魏夫人在城楼上凭栏而望,看到晋军营阵层层相连,围城壁垒森严,正在大规模修造的攻城设备即将完工。困守孤城的时日不多,两人相拥而泣。

这个二十六岁的英俊鲜卑青年,生于乱世,长于敌国,前二十年受尽人间磨难,却忽然遭逢帝业,经历了数载恣睢快意的君王生活。他的厄运正如他的帝运一样,来得如此突然、意外,天意般不可挽回。

鲜卑人为这个历尽人世变故的青年咏叹歌唱:①

慕容攀墙视,吴军无边岸。

我身分自当,枉杀墙外汉!

慕容愁愤愤,烧香作佛会:

愿作墙里燕,高飞出墙外。

慕容出墙望,吴军无边岸。

咄我臣诸佐,此事可惋叹!

① 《乐府诗集》载此诗名为《慕容垂歌辞》,诗前小传引《慕容垂载记》,以其爵为吴王,诗中又有“吴军”,遂认为是歌咏慕容垂之作。但前燕的封爵与所领军队无关。慕容垂为吴王,其领兵士却非“吴军”。此“吴军”为鲜卑人对晋军的称呼。且此诗内容是写慕容氏被吴军围困于城中。整个十六国时期,慕容氏被晋军围城,仅有广固战役一次。故此诗内容是歌咏慕容超。至于其《慕容垂歌辞》的题目,或是后人误传,或是曲牌名,与内容无关。

“枉杀墙外汉”,是晋军攻克外城时的屠杀。慕容超在城上徒然坐视,无可措手。“咄我臣诸佐”,围城危局下,他手下的文武百官也同样无计可施。至于慕容超曾在城内烧香做佛会、祈祷解脱之事,则为史书失载。他也许真的曾与魏夫人祈愿,祈求化作燕子,飞离这纷繁血污的人间。

但这个春天,燕子从南方归来时,他却已经成为战俘,被押赴从未到过的水国江南,在万众围观中被送上刑场。建康市民、商人、学徒、奴婢、挎篮子的主妇、拄杖老人和追逐打闹的孩子,都会聚集来观赏这个胡虏首领。他们会为这个青年的英俊美貌所震撼,用一种他听不懂的吴侬软语窃窃交谈,叹惋怜惜。

然后,他的人头被砍下,滚落在湿润的江南土地,再被高高悬挂在城南浮桥畔的高杆之上。在那里他终日远眺,看着脂粉香柔的秦淮河水汇入滚滚长江,又向大海奔腾而去。也许,他会看到心爱的魏夫人,已成晋朝某位军将的姬妾,在侍女的簇拥下,在秦淮河中荡舟而过。也许,她临窗开帘时,会望见他那颗已经风干的头颅,暗拭一掬伤悼之泪,然后回到笙歌帘幕之中。

这一切场景,已经无数次出现在慕容超的梦境中。严冬已经过去,春天在大地降临,万物重新焕发生机——而他,围城之中的鲜卑皇帝,在与那个梦境愈行愈近。

城下军帐中的刘裕,此时却陷入深深的忧思中。

原来,盘踞广州的卢循天师道势力,乘晋军主力北上广固,后方兵力空虚,正在密谋起兵杀回建康。他借鉴了刘裕京口起兵的经验,一方面暗自添置器械,扩军备战;同时偷偷联络晋廷和刘裕身边可以争取的人,准备内外同时发难,一举荡覆晋朝。

刘裕部下的沈氏五兄弟,当初举家信奉天师道。卢循觉得他们可以争取,便派密使混入广固围城军中,悄悄联络沈林子和另一名沈氏成员沈叔长。沈林子闻讯,急忙密报刘裕。刘裕因此获知了卢循正在策划的这个惊天阴谋。

从广州到建康,再从建康到广固,路途遥远,信使往还,最快也要二三十日。最坏的可能,卢循现在也许已经举兵北上了。北方晋军屯兵坚城之下,师老兵疲,万一后方陷落,或者,不待后方兵起,仅仅是卢循准备举兵的消息一旦传出,晋军和燕军的士气将发生完全相反的巨大变化,后果不堪设想。

沈叔长没有向刘裕报告此事,看来他已经与卢循密使达成了一致。他还数次试探沈林子的立场,试图将他拉入密谋。沈林子只能依违拖延。

刘裕甚至不敢逮捕处置沈叔长。沈叔长确实骁勇善战,但刘裕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不知道军中还有多少暗藏的天师道徒。一旦触动沈叔长——哪怕他原因可疑地猝死、失踪,都有可能招致暗藏天师道徒的暴动。刘裕现在的希望,是天师道再给他一点点时间,等他攻克广固;再有就是,沈叔长别在梦呓中将阴谋泄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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